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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與倖存

/ 譚力新

幾個月前初次走訪葉竹盛老師的工作室,在創作空間中映入眼前的是大大小小未完成的新抽象畫作,透過這些作品讓我們看到的是一次次衝突與妥協的圖像製造痕跡。

從一系列的作品中,我們看到了藝術家如何從戲劇性的大火摧毀工作室中蛻變出來;如何從災難的倖存中産生自由豁達的意象。當然,這一切並非順理成章的成為可能,有更多時候創傷產生空白與空洞,甚至於反向侵蝕原先的記憶,成為一種不斷哀弔的儀式。當葉竹盛老師在面對工作室意外火災毀了他之前作品後的第一件創作時,其實就象徵著抽象繪畫對於創傷與倖存具有特殊意義。

抽象藝術與倖存的意識成為當前藝術思索的議題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辯證歷程,這不單是因為抽象藝術的形式發生於現代社會時空之中,特別是現代人以抽象的概念建構自己獨特的主體性,有更多的理由來自於抽象藝術實踐,拓展了許多我們關於倖存意義的闡釋空間。

在諸多例證中最為顯著的是現代紀念碑創造的典範,這些典範通過抽象藝術的思索達至的成果,從美國的越戰紀念碑到柏林的猶太紀念館,所採取的策略不是再現具體用寫實主義的手段展示出來。而是從無法具體計算的抽象量體呈現,取代舊有紀念碑的寫實手法。像是越戰紀念碑以極簡的黒色量體經由流水的意象豐富了記憶與哀弔的隆盛,柏林猶太記念館則以巨量的立方體排列釋放空間的恐懼與沈默。抽象概念在這些藝術品中扮演了轉換、移情甚至超驗的記憶與想像。

追問原因,為何抽象能夠承擔如此的位置而寫實卻無法勝任? 那是由於通過面對巨大的創傷經驗,對於倖存見證者而言,往往成為無法說出的抑鬱,就算能夠說出也可能只是破脆殘弱的片斷,甚而是語意不清的聲響。另一方面,就語言學的視野而言,因為意符和意旨之間在面臨巨大的創傷衝突中,無法形成明確的接合,於是在意符與意旨間產生了滑動位移無法定向的語意現象,而抽象的表現想法剛好適用於如此的解釋,這是一個與真實遭逢的時刻,同時更意味著真實本身的非穩定結構,於是抽象成了最為合襯的造型表徵。

最終,當我們思索葉竹盛抽象新作中所能給予的啟發時,可以從他面對事件後所畫的關於火的抽象意象作品中找尋線索,從中我們視見屬於火的生命赤焰,有時它像銳利的刀鋒切畫傷口,有時卻像舞者的身驅賣力舞動的狀態,兩者皆讓我們覺查生命意志的發散。因此無論藝術家在幾何硬邊或有機抽象之間的擺盪,自由書寫或象徵記號的擺放,乃至於底層平塗和表面材質覆蓋之間的張力安置,都是基於一種擺盪滑移的自在與自覺。這種自在與自覺的展開,顯然不是意識層次所能提供。相較於倖存者的語塞和困頓,葉竹盛畫作所能提供的倖存意義,往往不是事實真相的紀錄,而是在更廣大的范疇中抽離自身的局限和限制,從自在與自覺的開放體悟中,悠遊於無從命定的空間。

403 台中市西區存中街17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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