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神幻境
鄭建昌的當代台灣史觀圖像
文 / 蔡獻友
「原神幻境」,原神是自然本體,是生命的原初,是自然中的神性,也是元神;幻境是擬境,是土地、植物幻化為人形的擬人之境,在圖像中達成天、地、人合體。
台灣在當代藝術的脈絡中,身分認同(Identity)是一相對突顯的命題,特別是在政治解嚴前後的1980-90年代,當時「認同」可能是此間社會及人文相關學科中最熱門的研究議題之一,在台灣學界如此,在歐美學界也呈顯如此的趨勢,加上當時風行的後現代主義的「去中心」思維,「本土化V.S國際化」成為 1990年代的主流話題。這個現象可能與90年代新一波民族主義的崛起有著相應的關係。台灣居處在世界民族主義流潮的時代中,以實際的行動標立出我們在世界中的位置,言說出台灣的身分及立場,台灣的主體性不容我們漠視,而出生在台灣戰後的藝術世代,如何在他們的當代藝術表達中,回應這一新思潮的時代!
縱觀台灣現代藝術發展的歷程,1950年代五月與東方畫會,以現代藝術的思潮帶領戰後台灣第一波繪畫革命。繼而1960年代的複合媒材創作的風潮,藝術家們實驗著現成物的介入畫面,探索台灣的現代藝術的方向並把創作的眼光向世界看齊。可是,從文化的向度來看,這只是西洋藝術形式橫的移植,文化的根並非真正落實深植於自本文化的土壤裡。1971年台灣全面退出聯合國,在莊敬自強的號召中,文學與美術的鄉土運動高舉旗幟,80年代初懷鄉的寫實成為台灣內聚團結的一股趨勢。但同時一群懷抱藝術理想的青年學子,已經展開藝術創作的國際視野,紛紛結合校園同儕組成藝術聯盟,大步邁向現代藝術的大道。
當代藝術的前驅
鄭建昌於1975年進入文化大學美術系就讀,求學期間受當時歸國畫家帶回新視野的激勵,勇於追尋屬於自己的創作風格。當時的文大美術系人才輩出,且堅持創作至今者甚眾,堪稱台灣現代藝術的搖籃,1982年鄭建昌與學弟們成立「台北新藝術聯盟」,成為解嚴前台北現代新藝術第一波浪潮,接續影響眾多年輕創作者相繼成立現代畫會,對1980年代的台灣現代藝術的推動影響頗深。初露頭角,光環四溢的鄭建昌應可成為台北現代畫壇的要角,但也許是敏銳的眼界及對藝術敏感的思維,鄭建昌對於歐美現代藝術的品味有了自己的省思和覺察,並認為居處台灣應表現台灣的當代藝術,不屬於過去,也不同於西方世界的創作。為了能重新思考及重新定位自己的創作理念,1984年毅然決定離開台北,沉潛於故鄉嘉義,勤讀台灣史,尋自己生長的根!沉澱思考發展台灣主體的藝術觀點。
相對於台灣1990年代當代藝術的身分認同議題與本土化探討,鄭建昌應該是先驅者,也因為這足夠時間的沉潛與內化,才能夠看到他所創作的台灣人圖像是如此的貼近台灣的人文性格。或可說鄭建昌在1990年代的藝術創作是在為台灣人造像。本展作品收集藝術家自1991-2015間各系列代表作品,相當程度的串聯出鄭建昌的台灣史觀脈絡。

創作思維與圖像符號
本策展主題「原神幻境」,原神是自然本體,是生命的原初,是自然中的神性,也是元神;幻境是擬境,是土地、植物幻化為人形的擬人之境,在圖像中達成天、地、人合體。
人的圖像
鄭建昌的圖像是一種符號,符號學家蘇珊、郎格說:「藝術所表現的是一種概念,是再現人類內心生活和其它主觀經驗產生、發展和消失過程的概念,這些概念就是藝術形式的內涵,藝術正是那種將這些概念細膩而深刻表現出來的符號手段,藝術表現的正是人類情感的本質」。其畫面中人的圖像造形如同符號學般,藝術家透過視覺圖像的象徵,表達傳述內心心靈及潛意識裡對於先民開墾、守護寶島的意念和情感,並得以突顯人的價值。鄭建昌畫面中所形塑之人的圖像,是一深具品德節操、樸實無華且勤奮的人,是對墾植先民的理想性造像,且流露出藝術家內心真誠的歌頌與讚嘆!也因為先民的辛勞付出與守護,今人們也才有今日的豐富與生活品質。藝術家在人的表現手法上是將對象簡化為單純的圖像,捨棄立體明暗的處理,以塗雕手法與簡潔的色彩來表現台灣人物的特質。

土地的圖像
鄭建昌對於土地與自然是敬畏的,其於創作自述說:「個人的創作一直環繞在人和社會的關係、人和土地的關係、人和自然精神的關係之命題。」「動盪的社會現象,彰顯時代的能量活力;地震、風災、水災、天然災變,展現天地需被敬畏的力量。」藝術家站在自己的土地上,在畫作中進行土地的巡禮,一一記錄著台灣土地上的自然及人文生態,衡量出土地的精神能量。如同希臘神話大地之母-蓋亞之長養一切萬物,大地自有其不可知的無盡能量。畫面中常出現巨大與微小強烈對比的人形圖像,以示造物者的崇高,守護與憐憫關愛。「崇高」的美學觀念,是浪漫主義風潮運動裡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因此可以用來描述帶有敬虔、莊嚴或宏偉意境的美術與文學。在「大塊系列」中藝術家以有形的人、土地、河流、樹…為元素,歷史與當代生活之連結為血肉,採用變形、幻形方式,借喻無形、無限的精神體,使得現實與幻境世界之界線逐漸模糊,其企圖透過畫面圖像形態的分解與重整,悲憫生命的脆弱,直視其對生命價值的崩解,並在自我超越中從土地與情感認同,昇華到對自然本體的精神認同。
淬煉的創作表現手法
綜觀鄭建昌的繪畫創作表現手法,在他放棄慣用的歐美現代藝術表現技法,經由自我的淬煉,已經建構出深具其個人特質的繪畫語言,其最大的特質為:使用東方性的書寫筆法及象徵線條,藉由放大微觀與變形效果以求具象形體的簡化;以飄忽的短弧線揣摩雲、風、土、水、火等的大自然筆觸,生動且通俗;人形與大自然互融的自然觀,穿越幻相之際所游移的聖俗邊界;以及擅用對比性以強化思維力度,如色彩的調和與對比,巨大和渺小對比與動靜對比等。鄭建昌繪畫的表現性,是來自於為台灣人及台灣土地、山脈、水流、海洋、植物等造像的思維與需求,雖是平面繪畫,表現手法卻如浮雕般的造形,且形式與內容互融!
原神的雄偉與人的品質
余德慧在為《巫士唐望的世界》所做的導讀<心靈史的救濟>中說:「做為後工業時代的子民,我們感到「世界的失去」,與自然之間的對話,似乎在工業的技術興起之後,戛然停止。」這是人類心靈的失去,因此需要救贖,當人們認為已經無所不能時,神已經離我們遠去!鄭建昌致力於展現他對在地性人文特質的觀察,進一步表現知覺所觀察到的「人與環境」的關係,並以繪畫作為精神回歸的鍛鍊。他在畫面上展現原神的雄偉與崇高,從作品的創作過程還原出藝術家幾近苦行僧般超越自我的修練,在創作中挑戰身體與創造的極限。諸神在追求美德之路上從第一步就放置了汗水,從自我察覺開始,經由藝術創作的實踐,鄭建昌在藝術創作中達到了精神的回歸,並形塑了自我的品質。

390 × 194 cm 油畫 2016

162 × 259 cm 油畫 1999

390 × 194 cm 油畫 2016

162 × 130 cm 壓克力 2007

162 × 130 cm 壓克力 2007

162 × 130 cm 油畫 2009

76 × 60 cm 油畫 2015

100 × 80 cm 油畫 1996

194 × 130 cm 油畫 2014

60 × 72 cm 油畫 2010

60 × 72 cm 油畫 1996

45 × 53 cm 油畫 1998

72 × 60 cm 油 畫 1995

53 × 45 cm 油畫 1997

72 × 60 cm 油彩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