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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浪漫           

 

陳湘汶

                      

   

剛於二月份結束的2016台灣美術雙年展,國立台灣美術館入口大廳裡,迎接眾多參觀民眾的便是藝術家林鴻文的大型立體裝置《在未知的時光廊道中出入—出入》。出身於台南的藝術家林鴻文,工作室座落於大內區一條小徑的盡頭,藝術家自言,11年前在附近尋覓能作為工作室的基地,偶然看見出售的牌子便迅速與賣家聯繫,一天之內就決定要買下這塊地,打造創作的空間。拜訪藝術家當天,穿過幾片果園、農田後,隱隱瞥見路底露出鐵皮屋頂,兩隻黑狗從裡頭奔出迎接訪客,工作室被池塘、樹木、草皮環繞著,冬季裡還是有一片淺淺的綠意。這樣與世隔絕的環境,讓人不免忘掉了城市裡的繁忙,靜心觀賞自然的流動。

 

起點

林鴻文以繪畫和立體雕塑為主要的創作形式,在與他的訪談當中他提到並不限制自己創作媒材的分類,而是以既有的環境跟現實許可去拿取材料,只要能夠傳達想說的話,就能去使用它。回顧自己的創作,林鴻文由服役時期談起,當身體被禁錮時,只剩腦袋是自由的,於是產生了許多想法,並且拿起身旁的東西就開始創作了,包括樹葉、乾草、釘子等等,另一方面在他於台灣藝專(今台灣藝術大學)畢業前就已經逐漸拋棄了學院所教導的制式方法,所以更加自由的發揮。退伍後的林鴻文開始在台北市立美術館有展出機會,那時是1984年,解嚴後的台灣當代藝術有非常多議題性、政治性的創作,而林鴻文也把握這個實驗性的場域嘗試更多不同的作品。那時已經搬回台南的他,經常走在小巷裡,看著古蹟與路旁的人們,思考著接下來台灣的人們,為了彌補戒嚴時期所造成的文化斷層可能用一個輩子的努力都不夠,「因為很多文化涵養或質地養成,在過往的幾十年都被抹煞掉了。而父母親與自己都是在戒嚴的教育下成長的,而接下來要讓人之間的溝通達到舒服的頻率,祥和的氛圍似乎需要你用好幾倍的時間和生命來填補。」藝術家頗有感慨的這麼說著。

回到台南後他繼續複合媒材的創作,但礙於成本較高,不得已要減少量體與材料,再加上大型裝置在傳達意念的時候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因此開始繪畫,每天能畫很多張,讓腦中的想法獲得抒發。不過林鴻文也給自己設了一個期限,大約六、七年後逐漸地又有立體作品的構想了,他拿起兒時父親送他的焊槍進行鐵皮焊接的創作。這時候他便開始平面與立體並行的工作模式,林鴻文認為繪畫是很快地讓心底的感受宣洩,而焊接的時候因為反覆性的動作像是某種療癒,對比繪畫每個線條都是有感覺的,但焊接就是單一的線條可能要耗費一個下午時間,像是平衡腦波一樣。數十年的創作歷程,林鴻文曾經開過店、授課教畫等以維生,但是他心中很清楚地將藝術創作放在首位,一旦可能影響創作之純粹便毅然決然喊停,他認為「作為一個創作者,當外部的大環境在變動的時候還是要堅持走自己的路,因為當你跟著大環境走的時候,就沒有多少時間去做創作了,你會被影響、干擾」。

材料、自然、關係

林鴻文的創作是直接面對環境,與自然環境、材料對話,他必須到現地去感受當下的條件,然後才擇用材料,而材料也多是海漂竹、木、鐵等,竹子撿拾回來之後大略整理為三種尺寸,循著它們自然的樣態去組構出作品。而展出的場域時而是空曠的自然空間,時而是建築物旁的空間,作品也因為場域的不同產生不同的效果。例如曾在台南延平郡王祠展出的《延平郡王的想法》則是一個漂流竹組裝極長的懸空裝置,結合了影像裝置直指郡王祠之內頗具挑釁的意味,而像是其他戶外自然場域裡如石門國際漂流木創作營製作《一柱擎天》,以及美國artomi駐村的創作,都是用數段木頭組成高聳的紀念碑,在空曠的地上製作奪目的地標。2010年於東和鋼鐵駐村時,林鴻文製作了大量的鐵雕,依循著才的輪廓線焊接起一片一片的塊面,時而幾何時而錯雜,造型千變萬化。

 

麥可・弗雷(Michael Fried)在他重要的論文《藝術與物性》裡,用實在主義(literalist)藝術一詞來稱我們普遍認知裡的極簡藝術,強調這些使用物件或者極簡線條的作品,在展出時所引發的「感性」。物件帶著本身作為物質的身份與意涵,進到創作場域時,可以製造出更多面向的詮釋。弗雷說到「實在主義的感性是劇場化(theatrical)的,因為,首先它關注觀看者遭遇實在主義作品的實際環境。」「對實在主義藝術的經驗則是對一個一定情境中的對象的經驗 - 而這種情境,就其定義而言,就包括觀看者在內:較好的新作品將關係帶出作品,使這些關係成為空間、光線與觀看者視域的一種功能。物品只是新美學中的術語之一。某種意義上它更具反思性質,因為由於作品比先前的作品更加強有力,帶有大量內部關係,人們就能注意到自己存在於與作品相同的空間裡。人們比以往更清醒地意識道,他自己正在確立諸種關係...(略)」。雖然弗雷當初談的作品多是發生在美術館這種白盒子裡的極簡藝術,但是「物性」的概念並不囿於場域。簡言之,物件在被取用為作品的一部份之前就擁有它自己本來的意義與脈絡,所以進到創作場域時,就會製造出更多重的關係,例如我們會思考某種金屬或某種木頭對地方或社會的意義,被藝術家組合成特定造型的時候,就像是詞被組合成了句子。

 

然而取用自然材料的藝術,環境帶來的色彩變因是非常耐人尋味的,隨著時間流逝,空氣裡的溫濕度都會影響作品的面貌。「蕭瑟是我作品的特質,」林鴻文用這個詞形容他自己的創作,我想那些深褐色的鏽斑、竹管上的斑、木頭的龜裂,而他畫裡那些像是深冬竹林的土黃色、像風雨欲來的深灰色,其實反映著「蕭瑟」二字在他創作裡所乘載的意義,不全然是自然界卻乏生機的景象,更是這位解嚴前後創作至今,對社會懷抱著期待與淡淡憂愁的藝術家所下的註腳吧。

403 台中市西區存中街17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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